我的另一半

我的另一半

一位我認識的姊妹分享她一位近親的故事,寫成文章,我將它略為修改,內容如下:

『泉叔是我的近親。五十年代初,三歲時隨父母從廣東省來港生活。七歲時,母親因病過世,父親只好另娶一妻照顧家庭。隨著後母所生的子女先後加入這個家庭,他的惡夢開始了。三天兩頭遭後母打罵,嚇得白天不敢待在家裡,直至晚上父親下班後,在外流連的他才敢踏進家門。

為了逃脫「有家歸不得」的命運,泉叔十三歲那年,與一個年紀相若的朋友在外合租板間房居住。業主是心地善良的製衣廠老板,他獲悉這對小兄弟的坎坷身世後,安排他們在其工廠做學徒。

兩個患難之交,在風雨飄搖的歲月裡,互相幫助,建立了如兄弟般的手足之情。他們把每月得來的工資,除繳交租金等費用外,餘款也是共同使用,不分彼此。

泉叔年紀漸長,工友見他為人忠厚老實,紛紛為他「做媒」,希望其早日結束「王老五」生活。

一九八二年,泉叔終於告別了獨身生涯,與年齡比他小十三歲的阿娟結緍。兩年後,他們喜獲麟兒。隨著新生命的誕生,為兩夫妻帶來許多的歡樂。

對泉叔而言,有妻有兒萬事足。為讓家人有安居之所,使兒子有幸福快樂的童年,他努力工作,常常加班至深夜才回家。看到愛兒健康成長,活潑可愛,他雖苦猶甜,樂在其中。

可是「好花不常開,好景不常在。」他開始發現阿娟行為異常,動輒發脾氣,於是帶她去看醫生,最後被證實患了精神病!

「精神病」這三個字,如鐵錘一樣重重地擊在泉叔心上!想起慈母,當年因為精神病久治不癒,最後客死異鄉。從此,他像斷了臍帶的嬰孩,被人遺棄,被人欺負,身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。如今妻子患了同樣的病,究竟是命運安排,抑或純粹是巧合?只有天曉得。

由於當年泉叔對精神病的認知不多,以為對病患者千依百順,就可避免一些麻煩。因此,他一次又一次的買樓、賣樓,為的是滿足妻子的慾望──即使是不合理的要求。幾年下來,弄得他債台高築,經濟陷入極大的困境。

一天下午,正在上班的泉叔,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,謂有個中年婦人涉嫌「吃霸王餐」,叫他前往協助調查。事件擾攘了一年多,妻子沒完沒了的「惡作劇」,不但影響泉叔的工作,而且令其有如行屍走肉般,毫無生活樂趣可言。

泉叔的一些朋友,曾經叫他離開病癒無期的妻子,說什麼「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臨頭各自飛。」更有甚者,揶揄他是久病床前的「戇居佬」。對於別人的冷嘲熱諷,泉叔總是帶著認命的微笑說︰「如果幸與不幸都是上天的安排,我惟有接受。若生病了連親人都置之不理,那麼人與人之間還存在愛嗎?」他的回應,讓那些說風涼話的人羞愧得無地自容!

究竟是什麼力量,讓一個堂堂男子漢,數年如一日的為妻子傾盡其愛?有次外母赫然發現女婿掩著肚子蜷縮在地,於是立即倒了一杯水給他服用止痛藥。

「是我女兒連累了你,真過意不去。」外母於心不忍的說。

「我年幼時媽媽患病,沒有能力照顧她,是一生的遺憾。現在……」他一時感觸,差點流下男兒淚。明顯地,泉叔將自己那份失落的愛,牢牢的繫在妻子身上!

「你不要怪責自己,患有精神病的人,確實為家人帶來極大的困擾。」外母安慰道。

有一回,泉叔携著一壺雞湯和一袋水果前往醫院探望妻子,途中忽然遇上狂風雷暴。眼看雨傘被大風吹得像開了花,手中的一袋水果散落於地,他不禁自我調侃︰「真倒霉,連老天爺都喜歡捉弄我。」

當他踉蹌走進病房時,一位護士感動地說︰「我入職十多年,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細心的丈夫。」

「呵呵,你真像一隻落湯雞!」阿娟見狀卻咯咯地笑個不停。那笑聲又尖又刺耳,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。

「幸好這個保溫壺有防水保護。」接著,泉叔倒了一碗湯遞到妻子面前︰「栗子煲雞湯,趁熱飲吧。」

「好香呀!」阿娟用顫抖的雙手捧著,然後「咕嚕咕嚕」地喝下。

「可惜我不會寫小說,否則一定將你們的故事結集成書。」那護士打趣說。

可不是嗎?愛一個身體健全的人殊不容易,需要很多包容、接納和忍耐;而愛一個心靈殘障的人,甚至與其長相廝守,需要何等大的愛心和犠牲精神啊!

話又說回來,若不是心中充滿陽光,如何能予人溫暖?若不是心中充滿仁慈,如何能使人感動?若不是心中充滿真愛,又如何讓人有生活的勇氣?

有人說︰「善良的心永遠像遠方的皓月一樣美麗動人。」「善良的寛廣胸懷,就在於它是人類至真至誠之愛的凝結,就在於它閃耀著美的人性之光芒。」

泉叔彷彿是善良的化身!』


姊妹的見證披露了泉叔兩個不同時段的艱苦歲月,從兩位患難之交的宿友共渡時艱,延伸到兩夫妻在逆境中感情的維繫,不但鼓勵我們要留意身邊有需要照顧的親人,更令人生有所啟發──甚麼叫做我的「另一半」?

我的另一半不只是名份上的另一半,而是自己身體的另一半。對方有事就是自己有事,對方的需要就是自己的需要,無分你我,真正活出「二人成為一體」的真理。雙方身體健康,精神沒有問題,不等如感情沒有問題,不等如感情不會破裂,君不見現下許多感情破裂的婚姻都是很正常的人嗎?泉叔的例子證明另一半精神出現問題,感情仍然可以維繫,甚至維繫到情比金堅,背後的原動力就是人的真愛和真善,可以讓現代夫婦深刻反省:感情的維繫可以去到甚麼地步,可以付出到甚麼地步。

你為你的另一半付出了多少,來維繫這段山盟海誓的感情呢?